一不小心
宁夏川
作者：@MXX三百句
摄影：李恒
宁夏川，不是一个地方。
他是我的好兄弟，银川人，留着一撮小胡子，头发自来卷，笑起来内双的单眼皮很迷人，很多姑娘喜欢他。上大学的时候，他在学校很有名，一是篮球打得好，二是小伙长的帅，三是他的眼里只有江西。
江西那时还不是他的女朋友。他就每天去给江西提水，早晨提一壶，晚上下了自习再提两壶送到宿舍门口，有时候江西他们宿舍的姑娘也会让他帮忙提水，他都乐呵呵的一概答应。大学四年，二哥总结说川子不是在宿舍打魔兽，就是在操场打篮球，如果他既不在宿舍也不在操场，那他就在女生宿舍到水房的路上。这话不假，提了四年水的的川子变得更加健壮，于是有了迷人肌肉的川子更受欢迎了，毕业的时候，据说收到的表白就可以出一本微语录。重要的是，毕业那年7月，川子终于追到了他的女神江西。
江西，南昌姑娘，大学四年一直齐腰长发洋洋洒洒的披一肩，一副南方姑娘的眉清目秀，清淡的像一幅画，性子不算活泼，甚至有点凉，但川子说，他就喜欢江西那种女神的样子。
毕业以后，川子留在西安在一家杂志做设计，那时候江西在另一家杂志做编辑，俩人在文艺路租了个一居室。我们常去闹腾，地方不大，却被江西布置的很温暖。每次打牌的时候，川子总要骂都是二哥和破仑用烟雾把他家江西辛苦养的花熏死了，搞得房子乌烟瘴气，说的时候还要猛咂一口红梅。江西总是笑着看着他，有时候给大家包饺子，有时候下汤圆，日子过得很快。
毕业第二年，川子来找我说想借两万块钱，要自己开一家工作室。当时我手头紧，但依然凑了一万给他。那段时间，川子十分上进努力，有次在学校门口的烤肉摊上喝酒，喝多了的川子眼睛亮亮的，他拿着九度的瓶子摇晃着，一字一句认真的说：“我不能让江西跟着我吃苦，这么好一个姑娘，水灵水灵的只因为爱我和我背井离乡的在西安，我不能对不起她我要给她好的物质生活”。气氛突然沉默，毕业两年，大家都过得像条狗，每天人摸狗样的去上班，听老板训话，下班回家，十二点上床，七点起床，日日重复。有时早晨闹铃响起，还会不自觉的喊二哥帮我点个名，没人答应，突然想到那样的日子早就过去了，一下变得格外伤感，于是一边刷着牙抹着脸手里拿着澳利奥（注意，不是奥利奥，是澳利奥）出门继续当一只新闻狗。所以宁夏川说完这话过了很久，二哥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，这事儿不能急，咱们得...“我他妈能不急吗”他突然吼起来，我们都愣住了。然后看他把头埋在两腿之间，背部起伏，没有声音。大家谁也不说话，那天那顿饭吃到很晚。
没过多久，川子的工作室就张罗起来了，在凤城一路一个写字楼里，江西也辞了职，一个小广告工作室，就俩人，宁夏川和江西。工作室的名字叫西西里，每次我们进门儿时都要喊一句“嘿那美丽传说捏？”开张那天，大伙都跟着去凑热闹，我们帮着放了鞭炮。川子说，哥们儿我从此就创业啦。江西甜甜的看着他，说：还没一个客户呢，一单都没接呐。川子一把搂过江西冲我们说这是迟早的事儿，看着吧。我们去吃泡馍，不知谁说川子今儿开业咱拍个照。于是那天等泡馍的时候，我们照了好多照片，有川子吃糖蒜的，江西喂他吃糖蒜的。不知道谁还找了张纸，写了个早日发财，川子和江西把纸板举在胸前，笑的很夫妻，后面站的是特像他倆孙子的二哥和破仑，我躲在镜头后面笑的花枝乱颤。
刚开始，工作室生意不怎么好。川子每天在外面拉单子，江西一个人做设计，有时候房租都包不住，那些日子川子抽特别多的烟，阳台上的九度瓶子两三天就能买十几块钱。喝醉了依然第二天七点起床，出门带着他那张帅脸给所有人微笑，管所有人叫哥。那段时间江西的父母一直叫江西回南昌，据说工作也安排好了，如果川子愿意可以跟着一起去。川子抱着江西哭了一夜，跟她说我不会辜负你的。江西也特别悲壮的一边给他煎着鸡蛋一边哭着说老公我都知道，我不离开你。有一次川子带着江西去秦岭野生动物园玩，路上的时候，江西拿着一沓他们工作室的名片，特别认真地跟川子说，我扔几张你的名片吧，上面有你的名字电话QQ，还有我许了的愿望，我把它们飞出去，说不定我们就梦想成真了。川子笑着随她了，看着江西像个孩子一样飞了几张名片之后就收了起来，问她你怎么不飞了，江西说印名片要花钱，我飞完了咱们还得去印。宁夏川后来告诉我说，那一瞬间，他特想哭。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穷。
又过了大半年，川子从没有单子，到有小的单子，再到有固定合作的客户。他依然在外面跑，江西依旧做设计，他们又招了两个小姑娘帮着江西。川子还买了辆QQ，闲的时候也带着江西到处转。甚至有段时间听说他跟着江西回了趟南昌，去之前还给我们打电话说哥们儿我要去见丈母娘和老丈人了，等着。但是回来以后，他很久没跟我们联系，找他也不出来。我在QQ上碰到他，问他见老丈人怎么样。他半天没说话，后来过了很久我都要下班了，他才回了句说，江西想回家。我也不知道该回什么，就说晚上出来喝酒吧。
还是学校门口，看着学生们出来买摊子上的串串和烤饼，人来人往灯火明灭，川子说，江西他爸还是想让她回南昌，回去工作都能安排好，事业单位不用操心，连房都准备好了，可我不想去。在这我买不起房，可我能挣，我也不会让江西吃苦。我问他这事儿江西怎么想，他说江西就是挺想回家，但还是愿意陪着他。可川子心里觉得难过，也很矛盾，一方面不想让心爱的姑娘受半点委屈，一方面也不想去南昌。我能体会，于是劝他说慢慢来。他也说这事儿再看吧。这时候的宁夏川，已经不喝啤酒了，我问他为什么，他说江西不喜欢，因为这事儿吵了好几次，戒了，哥们儿现在只喝冰峰。
2011年周围的人开始大面积的结婚。有时候一个月份子钱给到手软。二哥结婚了，新娘是谈了10年的二嫂。那天酒席都散了，就我，川子，还有破仑趴在桌子上，周围收拾残局的服务员特别嫌弃的看着我们，二哥在那拨饭。四个人又是谁也不说话。就这样川子趴在那里呜呜的开始哭，这是我第二次见他哭，他把头埋在两个胳膊中间，时不时胸腔里发出那种闷闷的声音。后来才知道二哥结婚那天，江西买了飞机票回南昌了，拿走了她所有的衣服，留下了所有川子送她的东西。那天谁也没劝他，二哥只说了一句，今天哥们儿结婚，娶的是自己心爱的姑娘，但是今天起，你的我的青春，都他妈的死了。我和破仑对看一眼，好像没我俩什么事儿。
2012年西安雾蒙蒙的冬天，川子常常半夜十点多开车到我楼下一个电话下来拉我去喝大酒，喝多了就拉着我跟我说他特别后悔，他说他那晚不该喝酒，不喝酒就不会爬到他员工的床上，江西就不会离开。我听了无数次这样酒后悔恨的话之后，我跟他说，虽然我和你是兄弟，可我还是想说你就是个傻逼。自己干了这混蛋事儿，要么认命，要么把江西找回来。你这样要死不活唧唧歪歪真他妈的让人看不起。他喝多了打电话给江西，那边接通了不说话，川子也不说话，只是闷着头哭。
整个冬天过的压抑而又缓慢。
13年春天的时候，二哥已经当爸爸了。川子开着新买的迈腾来参加他二侄子的满月宴。身边跟着个姑娘，清清淡淡，眉清目秀，长发及肩，她怯怯的跟在川子后面，川子去哪她去哪。有人问他，川子啥时候办事儿。川子笑笑只是说快了快了。
只有我知道，川子带着他曾经送给江西的所有东西，去过南昌，江西没有见他。只是让她妈妈给他带了一句话，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得到幸福的机会。其他的都是侥幸。
从那以后，川子还是爱吃泡馍，不开心的时候会喝酒，我再没见他哭过。
但有次喝多了他拿着当初工作室开业的时候的那张合影指给我说，你看，那时候江西还挺胖的，我就不明白了，我没钱的时候她都没离开我，可我现在有钱了，她怎么就走了呢。她说的对，我曾经特别想要得到幸福，我也有了一次拥有幸福的机会。可我他妈的真孙子，我错的离谱我不配幸福。她凭什么原谅，她能为我赌一次就够了，我哪敢伤了她的心还求她原谅，然后回来接着赌下半辈子？
前些日子，我们去学校门口的馆子外面吃烤肉，二哥带着二侄子和二嫂子，破仑也带了新媳妇，川子还带着上次的那个姑娘，电视里播放2013快乐男声，有个凤凰的小伙叫左立在全国20强的比赛上唱了一首《南方姑娘》，他唱到那句“日子过得就像那些不眠的晚上，她嚼着口香糖对墙满谈着理想，哦南方姑娘，来自江西的姑娘”那句时，川子放下筷子，一个人不说话走到馆子外面，很久没回来。
我出去的时候，他点了根红梅，灯影憧憧，站在房檐下面的阴影里，学校门口的街道上人来人往，对面路灯照着他的侧脸，轮廓还是那么好看，一吸一吐烟头一明一灭，雾霭缭绕。他看着学校门口的一对情侣，问我，你看那像不像以前的我？提着壶，死皮赖脸的缠着江西，她一脸无奈却也没办法......我回头看他，他唇角弯弯翘起，笑的竟有些幸福，孤零零的幸福。
2013年7月28日，江西在南昌大婚。我们都知道，却没有人告诉川子。那天我接到川子的电话，他说他在老家，一个人在西夏王陵的神道边坐着，对面是贺兰山，大漠孤烟，特荒凉。想问问我，是不是今天他的江西嫁人了？
....
我们从来都在滚烫的现实中，被煎熬也被成就。
真心如川子，也会犯错误，我们已经不年轻，不再具备翻盘重来的资本，我们只有一次幸福的机会。
生活也许真的是一部电影，剧情离奇情节惨烈，然而，我们真真实实身在其中。
后来我问过他，你怎么招了那姑娘的？是不是蓄谋已久。
他吸了一口烟，扔掉烟头，一手把着方向盘，目视前方。
过了很久说，哦，那天她拿了我的名片说路边捡的，问我们招人吗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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